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,石静娴就被礼部尚书张廷玉堵在养心殿。这位素来稳重的老臣此刻面色煞白,手里托着的明黄云锦簌簌发颤:"陛下,龙袍腰围短了三寸。"
鎏金烛台上爆开灯花,映得案头堆积的《登基仪注》泛起血色。石静娴盯着绣娘连夜改制的十二章纹衮服,金线蟠龙在烛火下狰狞欲出——这分明是她半月前亲自核验过的尺寸。
"昨日辰时量体尚合,怎会..."话音未落,她突然想起昨夜那盏味道发苦的安神汤。镜中倒映的腰身确实比前日丰腴,连翡翠玉带都勒出红痕。
殿外传来粘竿处侍卫换岗的脚步声,石静娴指尖掐进掌心。距离卯正祭天只剩两个时辰,而她要穿着这身不合体的龙袍登上天坛,让全天下看见新帝连衣裳都撑不起的荒唐。
"传尚衣监。"她猛地扯开襟口盘扣,露出锁骨下方三寸的旧疤。那是三年前黄河决堤时,她顶着太子身份跳进洪流捞测水尺留下的印记,"把库里所有金丝银线搬来。"
当三十名绣娘鱼贯而入时,乾清宫方向传来晨钟。石静娴褪去中衣站在十二扇紫檀屏风后,任由老嬷嬷用软尺丈量腰围。镜中这具属于太子的身躯已不复少年单薄,肩胛处新增的箭伤还未结痂——上月平定八王党叛乱时,胤礽扮作侍卫替她挡下的那一箭。
"陛下万不可!"张廷玉扑通跪地。只见石静娴抓起剪刀,竟沿着衮服腰线生生剪开三寸,露出内衬素白绸缎:"用赤金线绣百鸟朝凤纹,要盖得住剪口。"
满殿抽气声中,她转头望向坤宁宫方向。隔着三重宫墙,胤礽应当正抱着哭闹的小公主在哄——昨夜女儿突发高热,他扮作皇后彻夜未眠地照料。若是从前那个骄矜的太子,怕是连婴孩襁褓都不愿碰。
卯初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琉璃瓦上,尚衣监掌事嬷嬷突然惊呼:"金线用完了!"石静娴瞥向案头堆积的奏折,那是三日前御史台联名反对女子称帝的折子,朱批墨迹未干。她突然扯下龙袍广袖上的日月纹补子,扬手抛给绣娘:"拆了,改成缠枝莲。"
"可这不合祖制..."张廷玉话音未落,便被一声冷笑打断。石静娴抓起康熙年间修订的《皇朝礼器图示》,哗啦撕下绣纹篇掷入炭盆:"从今日起,朕就是祖制!"
火焰窜起的刹那,记忆忽然闪回至半年前太庙那场对峙。彼时胤礽握着她的朱砂笔在《退位诏书》上圈改:"你要做武则天,我便当你的裴炎——不过是个被女帝斩首的命。"可她分明看见他睫毛上凝着水汽,像那年灵魂互换初期的月事痛经夜,他死咬着锦被不肯示弱。
"陛下!"绣娘的惊呼拉回思绪。石静娴低头,见老嬷嬷正将最后一段金线咬断。衮服腰间的百鸟朝凤栩栩如生,百鸟之首的凤凰却缺了眼睛——那是需要东海珍珠缀饰的位置。
窗棂外泛起鱼肚白,祭天仪仗的脚步声已逼近午门。石静娴拔下头顶的累丝金凤簪,这是胤礽昨日亲手为她绾发时戴上的:"用这个。"当凤首红宝石嵌入凤凰眼眶时,前朝钟鼓齐鸣,她忽然听见熟悉的环佩叮当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