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深吸一口气,将朱漆食盒轻轻搁在养心殿阶前。雪粒子扑簌簌落在孔雀蓝斗纹补子上,我望着檐角垂下的冰棱,忽而想起十八年前初入毓庆宫那日,琉璃瓦上也是这般凝着霜花。
殿内飘出浓重的药味,混着檀香竟酿出几分清苦。李德全弓着腰打起帘子,昏黄烛火里,皇阿玛倚在明黄引枕上,手中竟攥着串嫣红的糖葫芦。
"保成来了?"他咳嗽着招手,糖衣碎屑簌簌落在龙纹缎被,"尝尝,正阳门外老张头的手艺,朕让粘杆处连夜寻来的。"琥珀色的糖衣咬在齿间,山楂酸得人眼眶发热。这味道太熟悉,当年二哥允礽被废前夕,也曾往我府里送过这样的糖葫芦。
"知道朕为何独留你?"康熙枯瘦的手指划过炕几上摊开的奏折,朱批未干的墨迹晕染了"台湾郑氏"四字,"老三在福建私铸火炮,老八联络蒙古王公,十四在西北养寇自重——这些折子,你都看过了?"
我咽下酸涩,袖中密折烙得掌心发烫。三日前粘杆处呈上的线报里,分明写着诸位阿哥在养心殿外跪候时,袖管里都藏着淬毒的匕首。
"儿臣以为..."话未说完,一串糖葫芦突然塞进嘴里。皇阿玛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童,全然不见方才议政时的森然:"当年擒鳌拜,索尼给朕送来镶金嵌玉的匕首,赫舍里却递了串糖葫芦。她说,杀人要见血,诛心要见甜。"
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,映得他眼角细纹里似有星河流动。我忽然想起石静娴说过的话:"你阿玛在史书里是铜铸铁打的圣祖,可史官不会写他半夜偷吃驴打滚噎得直捶胸。"
"帝王术分三课。"康熙突然掀被下榻,明黄中衣下凸起的脊骨像把生锈的刀,"第一课学杀人,第二课学诛心,这第三课..."他踉跄着推开窗,风雪卷着梅花扑进来,正巧落在那碟茯苓糕上。
我慌忙去扶,却被他反手扣住脉门。老人浑浊的眼底骤然射出鹰隼般的锐光:"老三的火药埋在神武门砖缝里,老八的蒙语信使藏在西华门馄饨摊,十四的私兵扮成了八大胡同的龟公——这些,你当真不知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