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二十八年正月十七,卯时初刻,寿州流民棚的积雪被踩出串串脚印。苏国公的铠甲沾着未化的雪粒,肩甲的护生纹布片上,明渊送的暖手筒还透着余温——筒面的铠甲绣纹被风雪磨得发旧,却因缀着明渊亲手缝的银星,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。他望着棚子上盖着的织金锦缎——那是明渊拆了朝服盖的护生被,龙纹锦缎在雪地里泛着柔光,恰好护住棚顶的缝隙,不让雪粒子漏进虎娃的襁褓。
“国公爷,陛下的护生被到了!”穿青布袄的妇人掀开草席门帘,怀里的虎娃裹着三层护生布,布角的铃铛刻着“渊儿安”,正是明渊昨夜快马送来的。苏国公蹲下身,虎娃立刻拽住他的甲带——那上面缠着明渊去年学女红时缝的丝带,虽已褪色,却因沾着护生糖的甜香,在风雪里透着股子暖。“看,陛下给虎娃做的襁褓,”他指尖划过锦缎边缘的锁边,针脚细密得像楚夫人教的“护生十二针”,“龙鳞纹能挡雪,就像国公爷的铠甲能挡风,对不对?”
虎娃似懂非懂地盯着他肩甲的星痕——那是明渊用炭笔点过、他用剑尖刻下的印记,此刻落着雪粒,像颗嵌在铠甲上的白星。妇人忽然指着棚子立柱,上面贴着明渊亲笔写的“暖”字——字迹歪扭却用红泥描了边,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:“陛下让人在每个棚子都贴了字,说‘看见红暖字,就知道国公爷和陛下的暖,都在棚子里’。”她忽然从怀里掏出张字条,是明渊画的简笔画:龙袍小人举着暖炉,铠甲小人举着襁褓,中间用歪扭的线连起来,写着“暖炉暖手,铠甲暖身,一起暖虎娃”。
苏国公捏着字条笑了,指尖蹭过画中龙袍小人的袖口——那里画着明渊常沾的奶渍印,像极了这孩子趴在案头批卷时的模样。他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,明渊在御书房拆了十二匹朝服锦缎,每匹都亲自量过襁褓尺寸,还在账册上批注:“苏国公说铠甲护的是身,朕的锦缎要护的是心——虎娃摸着软和,就知道天下有人把他们当宝。”字迹旁画着个小太阳,太阳里嵌着铠甲与龙袍的轮廓,连线条都带着少年人的较真。
“国公爷,州府送来急报!”衙役踩着积雪跑过来,怀里抱着的舆图边缘缀着护生堂的棉线穗子,正是明渊昨夜加急送来的《寿州雪灾补图》。展开舆图,每个流民棚位置都用红笔圈着,圈里画着襁褓简笔,棚子之间用虚线连成网,旁边注着:“虚线是护生道,按苏国公北疆‘暖道’画的,雪天走不滑,还能躲风雪。”舆图角落,明渊用极小的字写着:“画虚线时想起国公爷教我走雪路,要踩铠甲的脚印——如今虎娃们踩朕的红圈,就是踩着国公爷的暖走啦。”
雪粒子钻进甲叶缝隙,却被护生布片兜住,落在虎娃的襁褓上,像撒了把碎钻。苏国公望着舆图上的红圈,忽然觉得明渊竟把他当年在北疆踩出的“暖道”,变成了画在纸上的红圈,又变成了寿州棚子间的通路——就像当年他护着明渊学走路,此刻明渊护着虎娃学认“暖”,铠甲的脚印与龙袍的红圈,在雪地上连成了线,让每个娃的小身子,都能沿着光走,不踩进冷雪窝。
“国公爷,虎娃会喊‘陛下’了!”妇人忽然松开手,虎娃踉跄着迈出半步,护生布做的棉鞋踩在雪地上,鞋底的“安”字印记陷进积雪——那是明渊让人在鞋底刻的模子。孩子仰着脸,奶声奶气地喊:“陛、陛……”忽然看见苏国公肩甲的星痕,转而扑向他的甲带,“公、公……”尾音拖得老长,像在学明渊喊“苏国公”时的调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