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雨洒落金陵的第七日,紫禁城钟鼓齐鸣。
朱见深身着特制的小号十二章衮服,稚嫩的肩膀几乎要被沉重的冠冕压垮。他紧紧攥着母后的手,穿过跪伏如潮的文武百官。金砖地面冰凉,跪拜的山呼如雷贯耳,可孩童眼中只有奉天殿丹墀上那方空悬的龙椅——巨大,冰冷,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。
“吾皇万岁!万岁!万万岁!”
声浪震得琉璃瓦嗡嗡作响。周太后——曾经的周贵妃——挺直脊背,凤冠珠帘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惊惶。她将儿子冰凉的小手按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,指尖触到蟠龙浮雕的鳞片,竟似被烫到般微微一缩。
“深儿,这是你父皇的位置。”她声音干涩,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,在万贵妃那张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,“从今往后,也是你的。”
阶下,万贞儿涂着蔻丹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袖中一枚温润玉佩,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。她身侧,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微微垂首,眼观鼻鼻观心,仿佛一尊泥塑木雕。
“请陛下登基——!”礼部尚书拖着长音高喊。
朱见深小小的身体僵硬地被扶上龙椅。冕旒垂下的玉藻晃动,遮蔽了他大半视线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灼热。姑姑最后化作光箭的模样,与眼前这冰冷的殿堂重叠在一起。
“姑姑……”一声极轻的呜咽被淹没在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。
登基大典在肃穆而压抑的氛围中完成。新帝的年号被定为“成化”,取“成就德化”之意。然而,当礼部官员捧着诏书,请新帝用印时,朱见深的目光却被奉天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吸引。那日栖霞山崩裂处升腾起的暗金云旋,并未消散,只是颜色淡了些,如同悬在金陵城顶的一只巨大、浑浊的眼睛。
“陛下?”礼部尚书低声催促。
朱见深回过神,小手拿起沉重的玉玺。印泥鲜红刺目。当玉玺落下,在明黄绢帛上留下“成化之宝”四个篆字的瞬间——
轰隆!!!
一声沉闷的巨响自地底传来!整个奉天殿剧烈摇晃!殿顶灰尘簌簌落下,琉璃瓦发出刺耳的碰撞声!群臣惊呼,东倒西歪!
“护驾!”侍卫们如临大敌,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响成一片。
朱见深被震得从龙椅上滑落,冠冕歪斜。周太后一把将他死死护在怀里,脸色煞白如纸。混乱中,她惊恐地看到,殿外汉白玉广场的缝隙里,丝丝缕缕粘稠的暗金雾气正如同活物般渗出,袅袅上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