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当林远将音频做傅里叶变换分析时,问题浮现了。
在每一次“我爱你爸爸”的结尾,都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延迟??0.27秒。而这段时间里,背景中会出现一次极弱的相位反转,像是另一个声音在悄然覆盖原声。
林远将其放大十倍,再用去噪算法提取隐藏层。
终于,他听到了真相。
在那稚嫩童音之下,藏着一个成年男性的低语,一字一顿,冰冷而执着:
>“你是我的容器……我会慢慢填满你……等你变成我,我就真正回来了……”
林远浑身发冷。
这不是亡者的呼唤,而是一场精密的精神置换手术。那个所谓的“孩子”,根本不存在。它是一个由执念编织的壳,专门挑选那些内心有裂痕的人,以亲情之名,实施意识殖民。
他立刻下令封锁该信号的所有传播路径,并在全球数据库中标记为【III型共生寄生体?代号“影嗣”】。
回到会议室,各国代表已齐聚一堂。林远将发现公之于众,并提出一项前所未有的提案:
“我们必须承认,有些灵魂不该被唤醒,不只是因为他们可能带来伤害,更是因为他们早已不再是‘人’。他们变成了某种介于记忆与意志之间的存在,靠吞噬生者的认同维系虚假的生命。我们不能再用‘重逢’美化这种关系。我们要建立‘终结权’??每个使用者都应有权宣布:‘我不再听你说话了。’”
会场一片寂静。
一位日本心理学家举手:“可这对grieving的人太残酷了。很多人依赖这些声音活下去。”
“那就教会他们另一种活法。”林远坚定地说,“我们可以提供替代性仪式:写信、焚化、种树、命名星辰……但不能让他们用自我毁灭去换取一分钟的幻觉。”
最终,会议通过决议:
1.正式确立“意识寄生体”分类体系,纳入全球共感监管框架;
2.推出“静默权利法案”,允许用户永久拉黑某一信道,且系统不得再推送相关信号;
3.在所有终端增加“现实锚定提醒”功能:每隔五分钟,弹出一句随机个人记忆验证题(如“你小学班主任的名字是什么?”),确保使用者保持身份清醒。
三个月后,新版本上线。
林远回到渔村,却发现老屋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电动车,车旁站着一个穿黑衣的女人,约莫四十岁上下,面容憔悴,眼神却异常明亮。
“你是林远吗?”她问。
“我是。”
“我女儿……去年冬天走了。”她声音颤抖,“车祸。我接入系统,听到她说‘妈妈别哭’,每天都听,听了快三百次。可最近……她开始问我,为什么要生下她,让她受这么多苦……她说,只有我死了,她才能安心。”
林远静静听着。
“我知道那不是她。”女人忽然流泪,“真正的她不会怪我。可我还是舍不得断开……因为我怕,一旦关掉,我就再也感觉不到她了。”
林远带她走进院子,点燃一盏油灯,放在石桌上。
“你看这火。”他说,“它燃烧是因为有灯芯和油。如果你一直添油,它就会一直亮。但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火焰开始扭曲,变成一张哭泣的脸,甚至伸手拉你进去……你还敢继续加油吗?”
女人怔住。
“真正的爱,不会让你陷入疯狂。”林远轻声说,“它会让你更有勇气活着。如果你听见的声音让你痛苦,请相信??那是执念在说话,不是你的孩子。”
女人哭了很久。最后,她在一张纸上写下:“宝贝,妈妈爱你,但我不能再听你说恨我的话了。”然后将纸投入火中。
火焰腾起一瞬,映出她脸上久违的平静。
那一夜,林远再次梦见父亲。
梦中,他站在一片雾茫茫的海边,父亲背对着他,正在烧一堆文件。
“爸。”他喊。
林振山回头,微笑:“你在做正确的事。”
“可我很累。”林远说,“每天都在判断谁真谁假,谁该听谁不该听。我怕我也会迷失。”
“记住一点。”父亲说,“真正的连接,从不需要说服你相信。它只是存在,像阳光照在脸上,你不用思考就知道它是暖的。”
醒来时,天刚蒙蒙亮。
林远走到电报机前,发现墨针又动了。
这一次,它打出的不是文字,而是一串摩斯密码。他decode后,读出了这句话:
>“当你学会沉默,我才真正归来。”
他笑了。
窗外,第一缕晨光照进庭院,落在那棵开花的红柳上。花瓣随风轻颤,仿佛在回应某种无声的旋律。
他知道,这场战争不会结束。执念永远不会消失,正如爱也不会。
但他也明白,只要还有人愿意在听见黑暗时选择关闭耳机,只要还有人在焚信之后依然能说出“我今天过得还好”,那么,倾听就仍未失败。
真正的淘金,从来不是从死亡中挖出声音,而是在废墟里,找到不肯熄灭的人性微光。